福建多茶，可以说是遍植茶树，名气最盛的产区是武夷山和安溪，一南一北，占据了大半壁江山，接着往下排列应该就是福鼎，*和，漳平，永春等地，虽然坦洋功夫红茶被誉为三大功夫红茶之一，但福安在诸多茶区中，并不算非常出名。
坦阳古村
琼芳的家，还有她守护的茶山就在这里。从福安高铁站转车到县城，再转乘小巴车到村庄，拾级而上，穿过几座民居和几片散落的竹林，走十分钟山路，才抵达她的小屋，那是整个村庄的最高点。
“去年之前都是和亲戚同住在下面的老房子里，自己的房子盖好了就搬上来，视野更开阔，离茶园也比较近。”
房子的外墙是不太热烈的红色，门口有不少格桑花，开得很灿烂。“去年撒了种子，有些被雨水顺着山坡冲下去。”我望下去，零星的小花延伸到坡下的平台，那里还有条窄小的菜园，种着芫荽，四季豆和萝卜。
从屋子再往后山再走十几分钟，是茶山。春茶已至尾声，茶园刚刚被修剪过，琼芳的茶园和邻居的茶很明显的区分出来。邻居的茶修剪得很短，几乎贴近根部。而琼芳的茶，保留着比较长的枝条和叶子。
“开始做茶的时候，我也学着其他人，把茶树大量修剪，修剪会提高产量，但新枝条上的茶叶过于清淡。所以后来只修剪到离地面一米高左右，这样茶叶就从老枝上长出。”
琼芳和许多做茶人不同，她并不是因为爱茶才开始做茶。“我只想改变现在大量施用农药化肥的种植方式，没有钱去做更多的事情，就从父亲留下的茶山开始吧。”
琼芳的茶没有使用肥料，包括有机肥。这正是自然农法和有机种植的区别之一。对待杂草也有着超然的态度。除了茶季之前会人工除草，其他季节里，她都放任杂草丛生，到了冬季，山里温度低，许多杂草会自然枯死。那些枯死的荒草，附近杂木落下的叶子，还有修剪后的茶叶和枝条，提供给茶树最天然的养分。
由于不施农药，第一年茶树虫害很严重，邻居家喷了农药后，虫子全部跑来吃琼芳的茶，她自制了酵素去喷洒，收效甚微，那一年几乎颗粒无收。第二年，第三年，茶树的状况渐渐好起来。“一般认为土地在三年内可以恢复生机，但其实，农药化肥的降解，至少需要七八年的时间。”
“做茶的人一定要诚实”，她坚持自己管理茶山，制作茶叶。用尽了“洪荒之力”，产量依然有限。即使供不应求，她也没有向其他人收茶，“担心掺了普通茶园的茶。”
几场雨后，茶山里蕨类和野草肆意的生长出来，还有娇滴滴的覆盆子果实，红得能盯出汁液。琼芳不时的弯下腰，摘下递给我，津甜解渴吃得满嘴。
在相对保守闭塞的小山村做这样的事情，开始并不被人们认可。“不给茶树施肥除草，很多人都在议论，说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。农民这方面的意识很薄弱，自己吃的菜都有使用化肥，更不用说茶叶之类的经济作物。”
刚开始她只做红茶，但是与传统坦洋红茶的技术不同，几乎不经烘焙，而是用日晒的方式制茶，遇到雨天才略加烘焙。“太阳是最有能量的。”
早在做茶的初期，她也曾走访武夷山、*和、福鼎等地观摩各地做茶的方法。“不喜欢太过复杂的方法。”她说，“每种植物都有大自然赋予它们的特点，尽量不要给他们增加太多人为因素。”
村里的人批评她做茶“不红不绿”，她一度不太自信，直到有一位台湾僧人喝了她的茶，赞叹不已。“我不太懂茶，但一般素食的朋友，或者出家人，都说挺喜欢。”由于没有经过烘焙，她的红茶香气不足，“放到了秋天再喝，香气会越来越好。”
渐渐的，周边的村民对她不再抱有嘲笑和不屑，而是开始好奇，也有年轻人上门询问经验。“如果他们能够影响并说服自己的父母，也使用自然农法来种植茶和其他作物，并得到收益，慢慢的，老一辈的观念才会扭转过来。”
对于琼芳来说，这里是她熟悉的故土，有时候却又让人倍觉陌生。她带我走到那条贯穿着村庄的河边，讲述河滩的变迁，以前在河道中间，有一座无人的狭长的小岛，孩子们会淌水到小岛去烤红薯，玩游戏，而挖沙的船只，竟然挖走了这座岛。直到今年，挖沙厂才被关停。失落的家园，需要一点点拾回古老的信仰和尊严。
在河边采了几束小*花，没有花瓶，就这样插在矿泉水瓶里
我好奇的询问她过去的职业。琼芳曾经担任财务总监，也曾做过素食餐饮的工作。“以前家人都觉得吃素很古怪，直到这几年，素食的理念和食品安全问题被广泛的接纳探讨，家人才理解了我。四年前我刚回福安，县里没有一间素食餐厅，现在已经有八九间了。”
琼芳很清瘦，却能扛起几十斤的茶青走山路，她自己采摘，制作，搬运，其中的艰辛并没过多言说，而是感恩目前的生活：“虽然这一个月很忙碌，但其他季节就可以休息或旅行了。与朝九晚五相比，更享受这样的自由。”
在琼芳家小住的几天，恰好都是阴雨天。她最后做的一批白茶干燥度还差一些，她就在室内低温烘了一下（30-40度），茶香慢慢氤氲了整个房间。我忍不住随手抓了一把来泡，荒野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很耐泡，冷水泡来喝也非常清冽甘甜。
白茶茶青用的是福云七号，是福鼎大白和云南大叶茶种培育的，有芽有叶，叶形粗大而不整齐，她没有分级别采摘，“没有做银针，是觉得茶芽像婴儿一样娇嫩，采下来很残忍。”
她对于自然怀着这样的悲悯之心，对不小心闯进屋里的虫蝇也不愿伤害。心中怀有信仰，所以才能怀着一颗爱心，触摸土地。
琼芳的白茶，质朴，干净，有力
虽然隐居山中，但借由茶作媒介，以自己微小的能量，一点点改变世界。这是让我最为钦佩的。她的茶也像她的人一样，良善，质朴，干净，清淡，但里面却蕴含着直击人心的力量。
做茶的她，却几乎没有什么茶器。白瓷盖碗缺了一个小口，玻璃公道也已经很陈旧了。她如素多年，饮食简单，只是遇到我这个客人来访，才变着法子料理三餐（素食）。大部分食材都是来自她自己种植，或者是山里的野菜。
第一次吃龙葵，野菜有一种独特的清苦，简单焯水凉拌就很好吃
香椿和笋都是山中应季的风物，仙鲜的
香菜多得吃不完，与酸菜同炒，夹在饼里做素汉堡吃
今年的土豆产量低，备好一些土豆泥，可以做出很多菜
晚饭过后，整个夜晚的时间，绵长又完整，从小屋的门口看去，小小的村庄，逐渐亮起了微弱的灯光，一盏，又一盏。我在此经历这样的安宁，吃着天然的食物，喝着天然的茶，何其幸运。
茶和食物，都是于自然中捕捉和创造味觉。于是，我想起了做素食的僧侣静观师太说的话——
创造和自恃根本无法形容，你只有超脱于攀比嫉妒之心，创造的大门才会为你而开。有如源泉之水涓涓而流，片刻不息，昼夜不止。
琼芳的自然农法红茶／白茶，即将上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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